面對急診的死亡~留下來的那個人
在急診上班,每天都會遇到許多生老病死,到院前心跳停止(Out-of-Hospital Cardiac Arrest, OHCA)更是三不五時就會碰到。
由於需要面對大量的病人,每位經歷大風大浪的急診醫師,面對死亡時的情緒都會有屬於各自處理的方式,對於急診工作中遇到的死亡也早就習以為常,上班的時候,不會有過多的情緒起伏,總是以平靜的心情、清晰的邏輯思考來處理危及病人的狀況。而在處理及和家屬解釋完這床病人,可能又需要緊接著處理下一位病人。
即使剛剛急救過程可能驚濤駭浪,對於死亡,我們可能不會有太多的情緒波瀾,畢竟,病人來來去去與死亡,已經是急診的日常。
當病人因為到院前心跳停止,被送來急診,進到急救室,急診的團隊早就按照清楚的分工,湧向病患,該插管的插管,該壓胸的壓胸,該給藥的給藥,該掃超音波的掃超音波,該抽血的抽血,該電擊的電擊。在最短的時間內,把能夠執行的急救標準流程執行到位,乾淨利落。
接下來就是找出什麼原因造成病人到院前死亡。病人倘若沒有救回來,大多時候也無法在當下立即找出造成死亡的原因,多數時候可能還是需要走司法相驗。當然有一部分的病人,經過急救後,有可能恢復自發的心跳並接受後續照護治療。
在醫學上,如果按照標準流程,統計起來,急救超過30分鐘以上且已經校正可校正可能的死亡原因後,依舊對急救沒有反應急救無效的病人,基本上再救下去大概率也救不回來,即使幸運的救回來,預後通常也是一片淒慘。
更何況,常常送來急診的到院前心跳停止個案,多數時候都不是目擊倒下,也沒有馬上做心肺復甦,通常都是等到119到現場後才開始施救,倒地多久,心跳停止多久都不知道,這種狀況救回來的機會就更加渺茫。
許多時候,這類的個案,早就已經牙關緊閉,四肢僵硬,或是出現屍斑,體溫冰冷等,可以推測已經死亡有一陣子了。而通常這樣的狀況,我們會理性的和家屬解釋大概沒有繼續急救下去的必要跟可能性。多數的家屬,在我們委婉以及仔細地說明下,都可以接受,但也有時候,短時間之內家屬無法接受。
還記得那個晚上,依舊是一個繁忙的急診夜晚,119無線電通知有到院前心跳停止個案,於是大家早已整裝待發,在急救室裡等待救護車抵達,當病患一進到急救室,便一湧而上,各司其職,開始進行標準急救流程。
而這位病人,就如同前面所述,送到急診時,可以透過種種跡象,判斷病人已經明顯死亡多時,於是乎,在團隊在進行急救的過程中,來到急救室外,請病患的先生坐在椅子上,用緩慢的鋪陳釋放病人狀況不好的訊息,最後透平穩的語氣,告知病患的先生,病患到院前處於無自主呼吸跟心跳的狀態,而目前判斷可能在救護人員到現場前,病患已經離開有好一陣子了。然而病患的先生一時無法接受病人已經死亡的事實,淚流滿面的懇求我們要繼續急救,他沒有辦法接受這一切……
內心其實早已知道這樣的病患再繼續壓胸下去,也不可能有機會可以救回來,徒增苦痛而已,而在持續壓胸給藥的狀況下,醫療人力與資源和時間都將被限制,無法用於其他病患身上。
然而,家屬會有這樣的反應我想也是可以理解的,畢竟可能今天稍早病人還可以和他正常互動,然而此時此刻,卻被宣告了天人永別,量誰也不可能再第一時間做好準備接受這一切。
解釋過後,知道家屬無法在短時間內接受病人離開的事實。轉身進入急救室後,和一起奮戰的夥伴們說明,我們給家屬買一點時間,讓他能夠慢慢地接受這個事實,我知道這樣的病患不可能救的回來,但我們還是要照顧一下家人的感受,再試著救病人一會,持續壓胸,持續給藥。
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,三十分鐘過去,一小時過去,過程中每隔一段時間,就和先生解釋目前的狀況,隨著其他家屬趕到現場,兒子女兒似乎比較能夠消化母親過世的訊息,當然一部分也是強忍悲傷,環抱著父親,告訴父親:母親真的走了,繼續急救下去只是增加母親身體上的負擔,而他們都在,會陪著父親一起面對跟走過傷痛。
在一個半小時後,病患的先生終於比較能夠撫平激動的情緒,慢慢接受他的另一半天人永別的事實。
我想,這就是用時間換取空間吧,雖然有時候在醫療上,我們會執行在科學上看似無謂的醫療,或是對於病況沒有實質幫助的舉動。但我想,雖然如此,如果能夠幫助到家屬,減少一些家屬的遺憾,就夠了~因為畢竟留下來,難過傷心,需要面對生活劇變的是家屬。
救治病人是身為醫療人員的使命,而面對至親離去家屬的情緒,我想更是身為醫療人員需要去照顧的部分吧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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